核心提要

1. 美国与乌克兰矿产协议最终版本敲定，从框架协定来看，类似于当年重建欧洲的 " 马歇尔计划 "，资金由乌克兰自己出，美国要参与管理（并没有 100% 控制权）。笔者认为，这份协议完全没有之前炒作的 " 乌克兰偿还 5000 亿美元 " 噱头，也不涉及任何债务偿还的事项。

2. 美乌矿产协议只涉及乌克兰矿产开采的增量，而非存量。笔者仔细盘点乌克兰可新开采矿产资源，在被拿来炒作的稀土方面，乌克兰已探明储量仅占全球总储量的 1.5%，所谓 " 欧洲锂矿宝库 " 更像是精心包装的谎言。乌克兰已知矿床仍有延伸的潜力，但高品位资源趋于枯竭。由此判断，乌克兰可以新开采的矿产根本不值 5000 亿美元。

3. 矿区出身的泽连斯基，应该很清楚乌克兰的矿产储量，根本撑不起这场 " 美国优先 " 狂欢的需求。其实，这份矿产协议在去年 9 月就由他向特朗普主动提出，这是稳住特朗普、让他不至于在短期内完全翻脸的 " 拖字牌 "。当然，特朗普也同样狡猾，拿着这份协议向 MAGA 支持者们炫耀，称自己从乌克兰 " 赚 " 到了真金白银。

作者｜唐驳虎

编辑｜胡雨凡

乌克兰方面率先公布了《美国和乌克兰矿产交易协议》全文，共 11 条，翻译成中文才 1800 多字，一张纸的正反两面就能打印完。

而从内容来看，这仅仅是一份后续谈判的框架协议，也就是所谓的 " 备忘录 "。正式的基金协议还没有影子，而且写明 " 须由乌克兰议会批准 "。

从框架协定来看，所谓矿产协议主要内容是美国跟乌克兰成立共同基金，投资乌克兰的重建工作，基金的资金来自未来乌克兰政府新获得的矿产资源收入。

注意，是乌克兰政府收入中新获得收益的增量。协议中已经写明—— " 为避免疑问，此类未来收入来源不包括已属于乌克兰一般预算收入一部分的现有收入来源。"

也就是说，乌克兰目前已有的矿产开采完全不受协议的约束。 只是乌克兰政府需要把新获得开采的部分的 50% 政府收益（税收、开采权费用等等）投入基金。

共同基金将用于商业投资乌克兰重建，有关基金治理和运作的更详细条款，将在本双边协议签订后立即谈判的后续协议（基金协议）中规定。

乌克兰和美国对该基金的共同所有权比例，将根据两国对该基金的实际出资额计算。双方将共同管理该基金，但美国在其自身法律范围内拥有决策权。

也就是说，类似于当年重建欧洲的 " 马歇尔计划 "，只是资金由乌克兰自己出，美国要参与管理（并没有 100% 控制权），仅此而已。

这份协定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完全没有之前炒作的 " 乌克兰偿还 5000 亿美元 " 噱头，也不涉及任何债务偿还的事项。

泽连斯基关于矿产协议的最新表态，他说：" 在与美国的这笔交易中，我也没有哪怕被要求偿还 10 分钱（ten cents）。

我们非常感激（美国以前的援助 ) ，但这只是一笔赠款（grant ) 。"而且，协议只涉及矿产开采的增量而不是存量。

▎乌克兰基洛沃赫拉德地区一个钛铁矿正在进行露天矿场作业

实际上，早在 2 月份各路媒体疯狂跟风特朗普炒作 " 逼乌克兰用矿产还债 5000 亿美元 " 的时候，我就指出，乌克兰的矿产没有 5000 亿。

沸沸扬扬的 " 美国强迫乌克兰卖矿还债 " 闹了 20 天，大致有个结局了。各路沸沸扬扬，也到了一个顶点。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对乌克兰矿产都一窍不通。

因此，世面所有的 " 分析文章 "，都是以乌克兰 - 美国、泽连斯基 - 特朗普，这四个名字 12 个字；最多加上俄罗斯 - 普京两个名字 5 个字，展开演绎的评书说书。

这种传奇小说、武侠演义，这年头，用人工智能实时批量生成的，可比人写出来的精彩得多。何必看人写的呢？

乌克兰矿产资源及可新开采潜力

首先说被拿来疯狂炒作的稀土。乌克兰已探明稀土氧化物储量约 50 万吨，仅占全球总储量的 1.5%， 总价值最高不过 30 亿美元，而且分散在战火纷飞的顿巴斯地区。

所谓 " 欧洲锂矿宝库 " 更是个精心包装的谎言： 乌克兰的锂矿品位不足智利阿塔卡马盐湖的 1/3，开采成本却高出 3 倍。

乌克兰真正的主要矿产资源，主要是金属矿产，也就是锰矿、铁矿。钛、锆石、铀矿有部分存在。

能源矿产是煤炭和油气， 煤炭集中在顿涅茨克盆地，无烟煤和焦煤储量丰富，但开采深度大、成本高。更关键现在为俄罗斯所控制。

在苏联时代早期，乌克兰的油气曾经占到苏联产量的 50%，但是陆上资源已迅速枯竭，苏联时代后期，油气生产已转往乌拉尔山与西伯利亚。

目前有开采潜力的是黑海大陆架，但需要俄乌彻底停战之后才有开发可能。第聂伯 - 顿涅茨盆地的页岩气有资源潜力，但受技术和环境影响争议。

至于非金属与工业矿物，主要就是被俄罗斯打下来的索列达尔（就是 salt 在斯拉夫语里的读音，应意译为 " 盐矿城 "）大型地下盐矿。

其他钾盐与岩盐是喀尔巴阡地区的斯捷布尼克（Stebnyk）钾盐矿，波多利亚（Podolia）地区的磷矿，以及部分高岭土与石墨。

这就是乌克兰的全部矿产资源。已知矿床仍有延伸潜力，但高品位资源早已趋于枯竭。看美乌矿产协议重要的是看乌克兰可新开采资源，就拿两大主打矿藏——铁矿与锰矿为例：

乌克兰铁矿资源

乌克兰铁矿石原矿储量约 65 亿吨，平均品位为 35.4%。换算含铁储量 23 亿吨，相当于中国两年的产能，占全球总量的 2.7%。

克里沃罗格（Kryvyi Rih）矿床贡献了全国 70% 的储量和 80% 的产量。克里沃罗格，也就是泽连斯基的家乡，隶属于第聂伯罗州，位于第聂伯罗河西岸。

该矿床作为全球大型已开发铁矿床之一，2021 年战前产量峰值达到 8380 万吨。其中一小半出口 ( 3740 万吨，占全球贸易量 2.3%，主要流向欧盟和中国），一大半自用。

2021 年乌克兰粗钢产量 2140 万吨。主要钢铁厂包括：

克里沃罗格本地的阿塞洛米塔尔（ArcelorMittal）钢厂（500 万吨）、

第聂伯河东岸的扎波罗热钢铁公司（Zaporizhstal，230 万吨）、

马里乌波尔的亚速钢铁厂（Azovstal，双厂 950 万吨，2022 年已毁于战火）。

乌克兰铁矿满打满算，也就是刚够中国两年的产能，这值 5000 亿美元？

▎乌克兰及其邻区的大地构造图

克里沃罗格铁矿（35.4%Fe）精粉价格每吨约 60-75 美元，采矿成本每吨约 15-20 美元，到港运输成本每吨约 10 美元。

另外，港口库存积压导致实际成交价较报价每吨低 5-8 美元。总的来说，每吨的利润在 25 美元左右。

克里沃罗格铁矿一年出口 3000 万吨，总利润是 7.5 亿美元，仅此而已。

苏联时期通过大规模地质调查，在乌克兰发现了克里沃罗格、别洛泽尔斯克等大型铁矿床，这一时期的勘探成果奠定了乌克兰铁矿资源国的地位。

1940-1980 年代，乌克兰铁矿石年产量从 1800 万吨增长至 1.23 亿吨，占全苏产量的 46%。

苏联时期的开采主要集中在高品位矿体（50%Fe 以上），采用露天开采方式，优先开发浅部富铁矿优质资源。

苏联时期 " 先易后难 " 的阶梯式开发策略，导致浅部富矿资源快速消耗。1976-1991 年，乌克兰铁矿平均品位从 51.2% 降至 43.7%。

当前乌克兰铁矿石储量中，仅有不到 30% 为可直接入炉的富矿（>55%Fe），其余 70% 为需选矿的贫矿（平均 35.4%Fe）。

克里沃罗格矿区仍有 8.8 亿吨含铁储量未开发，但普遍埋深超过 500 米，需要采用矿井法开采。

当前国际市场 62%Fe 精矿价格每吨约 125 美元，而乌克兰贫矿选矿成本就高达每吨 90 美元，导致近 40% 贫矿储量暂不具备开发价值。

至于深部岩体的矿井法开采，估算每吨开采成本高达 120-200 美元，因此深部资源完全不具备开发价值。

乌克兰锰矿资源

锰矿主要用于钢铁工业（占消费量的 90% 以上），用于制成钢铁合金，因此是钢铁工业的附属品。

锰矿的特点是储量大（地壳第 12 丰富的元素），但是需求有限。南非（30%）、乌克兰（25%）、加蓬（15%）为全球前三储量国。

以钢铁产量占世界 55% 的中国为例，2024 年进口锰矿超过 3000 万吨，对外依存度达 70%，主要来源为南非（40%）、澳大利亚（25%）、加蓬（15%）。

乌克兰是全球重要的锰矿资源国，锰矿储量超过 23 亿吨。 资源同样集中分布于第聂伯河西岸的第聂伯罗州。

其中，邻河的尼科波尔（Nikopol）号称是全球最大的锰矿藏，开采量曾占全球的 32%。

但尼科波尔矿区因矿层深度（70-110 米）逐渐转向地下开采，地下开采比例已超过 60%。

与南非、澳大利亚等国的富锰矿（品位 30%-50%）相比，乌克兰矿石以中低品位为主，矿石平均品位（Mn 含量）为 23.1%，部分富矿品位可达 28.6%。

但是乌克兰锰矿普遍存在磷含量较高的特点，增加了选矿难度。因此，缺乏国际竞争力。 战前年出口量仅 600 万吨，占全球贸易量 15%。

俄乌冲突爆发后，尼科波尔矿区受到影响，出口量骤降，全年预计不足 50 万吨，较战前缩水 90%。

另外距离最近的亚速海岸被俄罗斯占据，迫使转向黑海敖德萨港口甚至经波兰出口，成本增加 30%-50%；

2024 年 1 月，曾向美国出口 4.5 万吨，价值 656 万美元（每吨 146 美元）。因此，乌克兰可新开采锰矿也并无宏观价值。

矿区出身的泽连斯基，狡猾得很

克里沃罗格矿区出身的泽连斯基，当然很清楚，乌克兰可新开采矿产储量根本撑不起这场 " 美国优先 " 的狂欢。

这类深层矿体在苏联时期就因技术经济限制没有大规模开发。但是，不存在的矿产换不存在的安全保障，其实泽连斯基在拜登时期就拿出来糊弄过。

这一次的矿产协议，本来就是去年 9 月泽连斯基会见特朗普时主动提出的。 泽连斯基和乌克兰高层早就做好了特朗普上台援助断绝的准备。

这个协议的本质就是乌克兰和特朗普交易的筹码，或者说，诱饵。

如果乌克兰不向美国名义上让点利，特朗普怎么有动力和俄罗斯谈判的时候为乌克兰争取利益？

这份协议就是稳住特朗普，让他不至于在短期内完全翻脸的 " 拖字牌 "。

特朗普同样大大地狡猾

当然，以 " 交易的艺术 " 宣称的特朗普，那也不是善茬。于是乎一上台就开始大肆炒作这份协议， 什么拜登给了乌克兰 3500 亿，现在乌克兰要拿 5000 亿美元矿产来还。

云云种种，充满了 19 世纪旧殖民主义性质的噱头。一时间炸裂全球舆论场。实际上，乌克兰可新开采的矿产不值 5000 亿。

然而，特朗普需要给美国选民一个交代，毕竟协议总得让美国看起来有所收获。所以，不管这些矿产到底值多少钱，能换什么利益，先签下协议再说。

不过，特朗普倒是能拿着这份协议，向他的 MAGA 支持者们炫耀，声称自己从乌克兰 " 赚 " 到了真金白银，再次 " 赢 " 了一场漂亮的胜利。

毕竟，对特朗普而言，无论实际情况如何，他都必须时刻保持 " 赢家 " 的形象，才能满足支持者对他的期待。

这种默契早已成为特朗普政治表演的一部分，而这次的矿产协议，不过是又一个典型的例证罢了。